作者：落叶飘飞    时间：2004年3月

二三

    “落，事情有些蹊跷啊。”古月圣轻摇纸扇，望向天空。

    “怎么说？”

    “据我所知，即使赤贯划过天空，神州结界也只会破裂一部分而已。何以这次简直像被剑一下子刺穿般彻底崩溃呢？”

    落深思片刻，露出钦佩的笑容。“果然如此。”

    她看着古月。“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个疑问，即宁珂为什么要告诉宇文拓能够封印天之痕的巴别之路。想来这巴别之路不仅能够封印天之痕，在失败的时候亦能扩大那伤痕吧，因此只要让宇文拓的封印失败就可以达到整个摧毁结界的目的了。”

    古月流露出赞许之色。

    “这位独孤郡主的心思敏捷实在无人能及，提供出看似唯一可行的办法，把宇文拓逼入绝境……以帮助敌人的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，实乃奇谋。而且这一策略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，郡主的决心和勇气亦十分可嘉啊。”

    落欣然笑了笑，深表赞同。“不过这事还是不要让宇文拓知道，好吗？”

    古月睿智地微笑。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不过他早晚还是会知道的，那时我们的封印也许已经成功了，也不会有什么关系。”

    落默默点头。

    “你有心事？”古月的语意里蕴着淡淡的关怀。

    “有一件事可否请教？作为仙人的你若上了这失却之阵，会发生怎样的事呢？”落若有所思地问。

    “也许会损耗一部分仙力，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。”古月道。他有些疑惑地看看落，揣度着她的用意。

    “古月，拜托你一件事。”落笑，笑得像个想骗取大人糖果的坏孩子。“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，都不要插手好吗？”

    古月静静地看着她。“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做一个最危险的赌注？”

    “我知道。”落知道瞒不过这阅历千年的青衫儒生，不由笑了笑。“可是我别无选择。如果他变回昆仑镜，我当然会尽一切努力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，想尽所有办法让他不被几十、几百年的寂寞完全禁锢，只是那毕竟还是会很难以忍受。而且我又怎可能有几百年的寿命来陪伴他？”

    “你不相信你的朋友？依我看凭借他的意志力应该是足以坚定至撑到最后的。”古月淡然道。

    “在感情上我完全相信这一点。”落笑得很冷静。“可是基于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，我不想冒险。况且我想象得到，他在阵上苦苦支撑的时候会有多痛苦……所以，拜托了。”

    “你这哪里是在征求我的意见？根本只是向我打好招呼而已吧。”古月喟叹了一声。“向来你决定了的事，不可能有任何人改变得了。但你也该知道，虽然你身上有部分仙界的力量，你毕竟只是个凡人。”

    “你的意思是说……我战胜失却之阵的机会竟还不如他支持住人形的机会大吗？”落笑着瞥一眼古月，“过分，居然说出如此没有鼓励意义的话。我们可是朋友啊。”

    “这是事实。”古月淡淡地道。落叩了叩额，笑——古月实在坦率得可爱。自己的此类招数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从来没有生效过。

    “你为什么反为他担心？我也会很辛苦耶。”笑着，落白了古月一眼。“即使我失败了，还有这么多新朋友可以安慰他嘛，烂摊子总会有人接的。”

    古月望着她，轻叹。

    几乎是落所有的朋友的共识：这刁钻任性的大小姐，总是让人不得不为她担心，却也总让人不得不喜欢她。

　 似置身于一个不断旋转的空间。

    光线闪耀着，远远近近不断地反射与折射，形成霓虹般的幻境，令人迷眩。

    宇文拓并无心欣赏这奇炫的景色——他时刻感受着来自自身的煎熬，犹如万蚁蚀心般一点一点啃噬本就不足的体力。四肢已渐渐发麻，他勉力站住，咬紧牙关使出自己全身的力量维持失却之阵。

    意识逐渐模糊。

    然后他看到镜子，一面竖立在面前的镜子，以及镜子里的世界。

    昆仑山雄伟的宫殿，带着无法描述的神秘气氛，矗立在县圃仙境齐放的百花中。不知何处，传来隐隐的丝竹，奏响天籁。初融的冰雪，悄然从阆风山顶滑落，静静地汇入黑水与白水，涓涓蜿蜒向远方的山涧……

    熟悉的景象，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归般，与他默默相对。

    轻如薄雾的迷惘静静笼罩住他，温柔地覆盖在他的意识上，淡淡的恍惚。

    在这摇篮般温暖的诱惑中，宇文拓感觉有些倦怠了。

    似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隐约地向他倾诉：“把自己交由这迷惘和恍惚不好吗？”

    “那么结局会如何呢？”他略微疑惑地问。

    “考虑太多只会困扰自己。”那声音轻轻地对他道，“看那边的世界不是很美吗？什么都不要想，只要进入那镜子，此刻的痛苦就会结束了。”

    宇文拓下意识地走近镜子，却犹豫着停在它前面。

    心底有另一个声音，异常坚定地呼唤着他有些模糊的意识，把他拖近现实。

    他明白自己的体力早已至极限，而阻止他变回原形的正是自身想继续作为人类的愿望。

    苦笑。昆仑镜的诱惑时刻存在于身边，而自己的意志却不知还能够支持多久——这样的徘徊，却似比身边那麻木与痛楚更加难熬。

    此时倘若有剩余的体力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……迷朦中，宇文拓隐隐想着。

    一只轻柔的手，静静地握住了他的，一如通天塔的晦昧中，曾震颤他心弦的温暖和希望。

    力量的波动，通过那只手潺潺地流向他。他感觉到自己的全身缓缓充裕起力量。

    镜子发出一声隐隐的轻叹，在身边消失，周身的痛苦亦渐渐地减轻。

    他慢慢清醒过来，然后突然明白到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 “对不起……”轻轻的笑声在耳边掠过，几缕发丝拂过他的脸，幽然的清香。

    那只手徐徐从他的指间滑离开，温润的感觉在料峭的风中，一丝丝化为冰冷，惟于他手心中留下道不清的惆怅……

    宇文拓一惊，遽然睁开双眼。阳光刺目。

    仍旧是通天塔上，众人已回到了封印前的一刻。

    他站立着，作为人类的形态。

    而他的挚友，静静地倒在他身边，紧闭着双眸。长发飘散开，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，楚楚然显得不胜娇弱。

    诮意的微笑如影随形地缥缈在嘴角，似在揶揄着什么——很像是落平日的玩笑，尽管有些刺人，却是很温暖的感觉。

    “落！”他惊呼一声，俯身将落抱在怀里。他感觉到她平缓的呼吸，一无紊乱，稍稍安下了心。

    古月缓缓走过来，默默检查落。

    “仙人，她怎么样？”宇文拓有些焦急地看着古月的脸，得到的却只有一脸的淡然。

    古月摇摇头。“放心吧，她没事。”他的目光从落身上离开，静静凝视宇文拓，“不过也许你需要有所准备。”

    “准备？”宇文拓不明白。

    落“嘤咛”一声，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 深黝而惘然的瞳，静谧如昨夜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