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落叶飘飞    时间：2004年3月

十九

    花谢花飞飞满天。

    置身缤纷的落英中，感觉像是沐浴着一场绯红的雨，馨馨然的温暖与清凉。

    “这是什么花？”那是宇文拓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，他不禁有些醉了。

    “是一位友人赠与我的，叫做樱。”落微笑。“它的生命，只有一个春天。”

    “樱……”宇文拓轻吟着这个音节。落静静笑着凝视他的眼。

    天空澄澈如春水，春水湛蓝若天空。落樱飘零着融入澹澹的波间。

    水天之间荡漾着一种温柔的无常，宛如一首无言的诗，淡然，轻旋，翩翩若梦蝶的迷幻与困惑……

    淡淡的香飘溢。

    两人并肩徐徐而行，在这片灿烂的樱霞中。

    一时无语——所有的言辞已仿若消融在樱雨飘洒的轨迹中。

    良久，宇文拓如梦初醒般轻叹，有些遗憾的神色。“只有一个春天？实令人惋惜啊。”

    “你错了，拓。”落笑笑，认真地反驳。“想一想，若是四时都有如此景象，人们可还会如此珍惜？”

    她爱怜地凝望着片片飞花。“很聪明呢……灿烂地绽放，凄美地飘谢，短暂的开谢间，留住永恒的美丽，久久藏于人的心里。这亦是我所能想到的，最珍贵的一生。”

    宇文拓聆听着落轻柔若落樱的声音，若有所思。“你似乎在向往着相同的人生。”

    落笑了，天使般无瑕，而却没有对宇文拓的话做出回答。

    静静地凝视樱半空中的舞蹈，最终谢幕般缀入泠泠的泉水，微微地沉浮间点起一圈圈涟漪，荡荡地漾开。

    鱼儿悄悄伸出头，轻吻樱瓣上凝香的珍珠，继而酒醉般重新没入水中。

    落忽然微笑，加快几步走到泉水边。

    伸出手。几许绯红轻旋着，在落的屏息中，轻轻飘入她纤柔的掌心。宇文拓不由停下脚步，静静观望这雅致的景象。

    “拓，没有发现吗？这片林子里，有我的名字呢。”落跳舞般旋转了几周，停在他身边，飘飘长袖在半空划出优美的痕迹。

    清脆的笑声像清泉的粼粼波间揉碎了的阳光。

    “你倒是真的很会怡然自乐。”宇文拓微笑，轻轻抚摩落的发丝，看着她快乐的笑容。

    “其实我该感谢你。”

    “？”

    “一个人欣赏这景象时，总会听见有零落的声音，有些寂寞地渗入每一个空间，如同回忆。而此时，我竟已听不到那声音，则必是因君之故了。”落笑。

    “想不到我竟有此等荣幸。”宇文拓也笑了，很欣慰的。

    ——知道自己正被别人，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所需要着，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。

    “可否问你一个问题？”落看着他，“只是似乎会有些煮鹤焚琴。”

    宇文拓扬起眉毛，静待落的疑问。

    “一直很好奇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你为何没有再次在战争中显示那样的神威？可是有何原因？”

    “为何会突然想到此事？”宇文拓有些奇怪地看看落，然后陷入沉思。

    “十二岁那年，我跟随师父平定陈朝遗臣的叛乱，整个战局在我一挥轩辕剑间结束，接着是对残留生还者的杀戮。远远的，我望见一个襁褓中的孩子，大概是陈朝的皇室后代。抱着他的叛将想让他活下去，把他放入河水中欲令其顺流而下，可那孩子转瞬间已被乱箭射死。”宇文拓回忆着，眼里露出悲哀而厌倦的神色。“落，你该了解我其实有多么厌恶战争，每次作战都想尽量减少伤亡的人数，无论是我方还是敌方。有轩辕剑相助，确是可以迅速结束战争，可亦太过残酷。”

    “果然如此。”落点点头。她微笑着看宇文拓，“不过说起来，我想陈朝的人应该不致那么笨，将皇室遗子暴露在外任人宰割——大概只是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呢。若果如此，几年后真正的陈朝皇子就该来找你复仇了，那时你会否束手待毙？”

    宇文拓思索许久，终于摇头。

    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坦率地道。“依你看，我又该不该还手？”

    落也不知道。

    她突然感到有些好笑，此时两个人煞有介事地讨论着的事情，其实只源于自己一个虚无的假设。

    落俏皮地微笑。“你为何不问问樱花呢？”

    樱花不语。

    但见乱红飞过……

    宇文拓的鲜血溅洒在落的身上，染成一瓣瓣凄艳。

    一切似乎全部安静、空荡、静止下来，在血一点点的滴落声中渐渐苍白，一如宇文拓的脸色。

    落下意识地伸手，支撑住摇摇欲坠的宇文拓。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，转瞬间变为冰冷。

    刺骨的寒意。

    臂上能感觉到宇文拓微微的战栗。

    他在忍受着剧痛吧……不仅是身体的强烈痛楚，还有失败的现实，噩梦一般。

    落的脸色有些发白。她定定地注视着宇文拓，没有看靖仇，没有看宁珂，没有看其他任何人，仿佛万物都不复存在。

    “拓，扶住我的肩膀。”轻柔的声音。落纤弱的肩异常坚稳地支持住宇文拓，仿佛支撑住自己的整个世界。然后她微笑着抬起头，看着宁珂。

    “宁珂，你肯定不会知道现在我的头脑里有一个怎样恶毒的想法。”

    “伤了太师的是陈公子啊，不要迁怒到人家身上嘛。”宁珂笑了笑。

    “迁怒？我并非要追究你什么。”落悠然道，“我只是突然想剖开你的胸，看看里面的那颗心是否在滴血而已。如果在滴血，又会是什么颜色的呢？”她笑。“弄清楚这个，难道不是件很有趣的事么？”

    “落，这不像你所能说出的话呢。”宁珂有些吃惊地望着她。

    “是啊，我想我现在一定非常不冷静。”落笑得很可爱。她顿了顿，淡淡讥诮地笑。“不过我倒是感觉很开心。盛怒之下无法控制自己，难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。如果做错了什么，现在也不用负任何责任，只要事后后悔就可以了。这不是很妙？”

   宁珂突然明白说任何话都已没有任何意义，她只是戒备地看着落。

    天空已黯淡。赤贯的尾烟激荡起心碎一样的声响，血的颜色染透整片神州的天穹。

    “落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”宇文拓咬牙道，微弱如耳语的声音只有落得以听见。

    落微微一怔，转头看自己的挚友。

    “这样好吗？”她温柔地低声问。

    宇文拓凝视着她，缓缓点了点头。

    落深深望入宇文拓一蓝一黑的妖瞳底处，一时无语。然后她微笑。

    “我知道了。”落小心翼翼地放开宇文拓。

    她向宁珂走去，悠闲地像是午后小园香径中的独自徘徊。

    此时正是午后，阳光却斜斜的犹如余晖。

    宁珂笑了，笑容充满着魔鬼般妖冶的诱惑，同时全身已紧张起来。

    她盯视着落，时刻准备迎接落急电一般神出鬼没的快剑。

    落却只是微笑，完全好整以暇的样子。她看着宁珂的眼睛，一寸一寸地抽出剑。

    剑光一闪，慢慢倒下却是远处的嫣红和小小，落已站在小雪身边，低低地对她说了几个字。小雪倏然冲向轩辕剑，拾起，杀开一条血路，与靖仇和张烈等人一起逃出。

    一切变化在瞬间完成。

    落满意地笑笑，徐徐收剑。

    望了望昏迷在血茧中的宇文拓，她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带走他，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。落敲敲额角，微笑着凌空一翻，避过宁珂的数道霹雳，飘逸如飞仙般离开这修罗场。

    百忙中还不忘笑着向宁珂挥挥手权当告别。

    宁珂注视着落隐去的方向，柳眉微挑，冷哼一声。

   神州大地沦为地狱。

    在听小雪解释了宇文拓的用心后，靖仇与张烈懊悔不已。靖仇满怀愧疚地向落道歉。

    落微笑摇头。

    “为什么要道歉？处于你的立场，你完全没有做错什么。”落看着他，像在看一个可爱的傻弟弟，“况且你现在心里也很难受不是吗？”

    ——如果要因一时的立场而为结果负责的话，本来有机会阻止一切却始终保持中立的落岂非罪大恶极？

    靖仇低下头，似乎落的宽容反而令他不知所措。

    “落姐姐，我们要到仙人界去请求帮助，你和我们一起去吗？”小雪问。

    落想了想。

    “你们大概最终要去搜集失去的神器吧。”落若有所思，“既然这样，我们到时候再会合吧。很遗憾哪，本来也想去和古月与何然喝茶叙叙旧的。”

    “那么落姐姐准备到什么地方去？”靖仇问道。

    “帮我转告古月，昆仑镜的事就无须担心了。”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，略有些郑重地站起来。

    “今后大家可能要辛苦了。”微施一礼，落的笑容中有几许讽刺和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感情。“无论这个神州能否复原，我都先代宇文拓谢谢大家的理解。”

     笑了笑，落转身向外走去，瀑般的长发闪过一片银汉的流光。

    余人面面相觑，张烈喟叹：“这位落姑娘，行事实不能以常理推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