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轻轻地跃出窗沿,跨到了屋顶上。怀抱中还是杜冰温玉般的香味,如果不是因为要去见南宫家主,真的不舍得离开。因为已经到了初更十分,南宫大院中的灯盏也基本都灭了,除了偶尔能看到巡逻的家丁提的灯笼以外,万籁俱寂。我顺着晚饭时问到的路线,很快便寻到了书房。
房间里点着闪闪的烛火,南宫寻坐在太师椅上正不知道读着什么古书。我推门进来以后,拱手道:“星宗门下弟子沈思向南宫宗主请安。”
南宫寻盯着我看了半晌,忽然笑道:“我跟苏破云已经二十年没有见了,没想到这二十年时间他可是调教出一个好徒弟啊。”
“其实家师这二十年来,一方面在四处找寻教主的踪迹,另一方面调查灵宗灭门惨案。一点也没有闲着,这次之所以没有来,也是因为找到了相关的线索。”我恭声回答道。
“是么……”南宫灵站了起来,沉声问道,“那查到了什么没有?”
我想了一想,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简要地把萧琴遭到袭击的事情讲述了一下。
“你确定是左尊者,还有暗宗的人么?”南宫灵颤声问道,见到我肯定的点头以后,他颓然地坐回到太师椅上。“四大尊者,如果左馗已经投向暗宗。那么和左馗关系最好的荆无命必然也会过去,剩下的……”
“暗宗现在既然已经敢公开地袭击灵宗后人,那么应该实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。”我平静地说道,“家师也就是希望我把这些消息带给你,如果暗宗也对南宫家有所图的话,也许近几天也会出手了。”
“如果真的有两大尊者都投入暗宗的话,即使你师父来了,恐怕也护不住南宫家的玉碎。”南宫灵轻轻说道,“你能从血手剑的那一掌下逃生出来,就这份功力在武林中已经鲜有对手了。”
“星宗的功夫讲究是轻巧和腾挪闪避,那一掌我是根本不该对迎的。”我很有信心地说道,“如果再遇见他,我会让他无法近身。”
南宫灵看了我半天,忽然大笑起来:“自古英雄出少年啊,好好好!!圣门之中敢对左馗叫板的,以前除了你师傅以外,恐怕还真没有别人了。”
他站起身了来,在房间里踱了几步,道:“明暗灵三外宗其实都是日月星三内宗分出来的旁支,我明宗的功法渊源就来自日宗,当年因为兄弟阋墙,我明宗以日宗明王决为源,自创天香十二式,虽算不上魔门四大绝技,但实力也相差不了多少。暗宗若来的话,无非就是为了那些心法秘笈而已。难道他们真的丧心病狂想要魔门就剩一宗么?”
从他们数次找萧琴的事情来看,恐怕武功心法才是暗宗的重点吧。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,只能躬身等着如今这位明宗宗主的发话。但是我确实还是不太了解魔门彻底的历史,不过,我现在也无所谓了,以后再慢慢了解好了。
“那我们怎么办呢?”我轻声问道,“只能守株待兔么?”
“南宫世家自建唐以来一直居于要位,但全家上下,无人疏于练功。”南宫灵沉声说道,“加上那些护院,至少有三百口人。如果暗宗真的有那种本事,就来好了。”
师傅叫我来也就是通知一下明宗加强一下防范,我想任务也已经完成了,于是向南宫家主告退。南宫寻看着我,忽然问道:“前一向发生的好几起九天御神箭的杀人的事情,莫非也不是你们星宗所为的了?”
我摇摇头:“我和师傅都没有必要去杀那些人,还留下箭身让别人看仔细吧。”
“说得也是……”南宫宗主捻须微微一笑,道“那你还去参加江南盟主大会么?”
我点了点头。南宫宗主摆了摆手,“时间不早了,你也早点安歇吧。如果需要的话,可以在这里住到江南大会开始前,我正好也要去那里。”
不就是想拉个人一起对抗暗宗么?我心里暗暗骂这个老狐狸,嘴里只好说声谢谢,然后告退出来。
已经到了二更时分,初春的气候还是有点微凉,我紧了紧衣服,准备赶快回去休息,忽然间,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头顶划过。我不由得心中一寒。幻魔步乃是天下第一的轻功步法,意随心动之间,已经紧紧缀了上去。
黑影在屋檐上腾挪窜动,似乎非常熟悉南宫世家的地形。然后,在躲过一批巡逻的家丁只后,他紧紧伏到了一所房子的屋檐之处,我也忙伏下身来。仔细看了看四周,楼宇环绕之处,竟然又出现了一座花园,和客房那边的花园比起来,这里的明显要大得多了。
再次躲过了一批巡逻的家丁,黑影跃到了地上,然后很快融进了花园的竹林当中。我只得紧紧跟在后面,不知道走了多远以后,绕过了几个假山,竟然找不到黑影的下落了。我蹲下来,仔细看着周围的环境。竹林、假山,潺潺的泉水,还有夜风吹过初春竹叶的声音,只是感觉眼前的景象怎么好像曾经见过呢?
再次向前走了几步,绕过几重假山竹影之后,竟然又看到了刚才熟悉的那个场景。走了半天,我只不过在原地打转而已。
我心中暗暗吃惊,难道这道简单的竹林暗藏着什么阵法么?虽然早听说过五行八卦阵法的巧妙,不过我也好,师傅也好,都没有这方面的造诣。因此对于这些,我也只是从家中藏书中了解一些皮毛而已,如今却是动弹不得。天下阵法,皆出于河图洛书和九宫八卦,如果没有太多变化的话,恐怕也是“杜、伤、休、生、景、死、惊、开”八道门。如今一直在走循环的路线,恐怕不是走了休门便是惊门,还好没走死门,至少还有脱身的可能。
这里的竹林极高,以下枝叶都被砍去,只留下光秃秃的主干。估计也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跃到竹林顶上逃逸的可能。要是我一直绕着出不去,明天会不会有人来找我呢?冰儿会不会担心呢?左右无事,我也只好胡思乱想起来。
忽然间,竹林深处响起了几声很急促的铃铛声,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,大概是刚才的黑影也被困在阵法中,触动了什么报警吧。我向着铃铛声的位置跑了过去,竹影丛丛之间,忽然一阵劲风袭来,我暗道不好,低身压掌,幻魔步起,闪到了一棵粗竹的后面。银光闪过,刚才我站的位置,一棵碗口粗的竹枝慢慢斜倒在地上。
黑色蒙脸布下,我只能看见对方怒气腾腾的双眼,然后,蒙面人恨恨地骂了一句:“他妈的,我就知道有人在我后面搞鬼。”
“尊驾走不出这八卦阵可不能怪我吧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虽然我比你好不了多少,不过至少我搞明白了这里搞鬼的肯定不在我后面。”
蒙面人也没有再说话,长剑荡开,向我左臂划来。然后剑刃一闪,直取中宫,竟是直接的杀招。我只得展开幻魔步,腾挪闪避。剑影离我身体还有半寸之时已成了强弩之末,我微微一笑,双掌翻飞,七道幻影骤起。每一掌都是打在了剑身之上。对方长剑虽锋利,却没有任何可以还手的余力来了。
月色已高,我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吃惊,七巧穿心掌是星宗历来的绝学,对方虽然挡不住,但是竟然能把剑势舞得水泄不通般而数十招而不落败,这也确实不是一般人物了。忽然间,不知道从竹林的何处,竟然有抑扬的箫声传来,周围舞动的掌风剑影,竟丝毫也掩映不住箫声的绝美。
蒙面人顿时剑气一泻,我哪敢放弃这个机会,再击三掌之后,我长啸一声,伸指疾弹,当当当三声皆弹在剑背之上,一股大力透剑而来,对方再也把持不住,剑脱手疾退。我刚准备迎上去再击,忽见对方双手乱扬,我暗道不好,忙向后退去,白烟从地上冒起,透着一股檀香的味道,幸亏我退得快,饶是如此,我也只觉得一点头晕。
这是什么人啊,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,我暗暗骂道。不过看着前面的白烟迷漫,估计对方也早退到了竹林深处,我也不想再追过去了。定神听着还在绵绵传来的箫音,竟一改刚才的瑟瑟写意,忽作千回百转,婉约嫣然之态。
如果萧姑娘在这里的话,不知道会不会来一个琴萧合奏呢?胡思乱想之中,我不由得一笑,朗声说道:“长安沈思,蒙谢援手之恩。”
箫声渐停,沉默半晌之后,风中却幽幽传来了少女的声音,“沈公子当由休入景,从伤至生,方能出阵。”
“杜、伤、休、生、景、死、惊、开”八门代表着八卦的“乾、坎、艮、震、巽、离、坤、兑”这八个方位,所以“由休入景,从伤至生”指的也就是出阵行走的方向了。我躬身道:“多谢指点。”顺着所说的方位,我展开步法,一路奔了过去。
眼前的竹木逐渐稀疏,越过最后一排青竹之后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。一弯碧水横在我的面前,水面上小桥玲珑,通向湖心的一个小小的竹屋,竹屋里灯影闪烁,虽然看不真切,但刚才箫声退敌的佳人大概就在其中了。
我抬步走上小桥,忽然心生惊觉,没有时间多想,双手后扬,人向前进,两枚袖箭脱手而出,没入劲风突起的竹影之中。九天御神箭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暗器,寻常人哪挡得住,“扑扑”两声之后,黑影里传来了两声短促的惨叫,就再没声息了。我不敢停留,继续向前冲去,身后水花四溅,两道黑影从水中跃出,惨白的剑刃迎着月光向我身后划来。我再次跃起,当长剑扑空之时硬生生地将身体停在半空中来了个转身,双手速弹。两道银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,没入黑影的喉中。
水中溅起了两道水花,我静静地站在桥上。四只袖箭出手了,到底有多少敌人呢,以前的战斗中我很少用九天御神箭,因为这种箭的击法非常耗内力,而且一击必杀,没有深仇大恨的话,一旦箭出手就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了。不过这次来看,敌人既然已经突破了竹林的阵法,刚才吹箫的少女一定凶多吉少,只有快点解决战斗才能赶到湖心的竹屋来。
周围一片安静,除了湖面上那一圈圈激荡起的涟漪外,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。我双臂一张,像大鹏般跃起飞向那间竹屋。忽然间,破竹声起,三道黑影刺开竹棚的顶子,向还在半空中的我直击而来,分候掌握得恰到好处。可惜,幻魔步何等奇妙,我微笑间,缩袖幻掌,同时身形斜走,正好和三道黑影刺来的方向错开。落地之后,我转身向竹屋走去,不再理会那三个坠落的身影。
湖水再次溅起三下,我已经站在了竹屋的门口。轻轻擦了下满是汗渍的手指,慢慢推开了房门…… |